保障“寒门出贵子”，法国这样做

    寒门子弟难以进入优秀大学？贫困家庭大学毕业生就业路径狭窄？近年来，世界各国对社会流动停滞的担忧与日渐增，而法国的决策者认为，杰出的教育应该克服学生家庭出身而形成的社会、地域差别，保障每一位学生的成功。为此，法国政府做了哪些努力？

    法国城市化程度很高，但不同地域的教育资源依旧存在较大不均等。2012年奥朗德政府执政以来，消除社会与地域不平等被视为教育系统各学段改革的重点，以《重建共和国学校法》为中心的改革措施由此孕育而生：3岁前儿童教育、小学“教师比班级多”措施、初中教育全面改革、职业类高中教育创新等，助力法国促进教育公平。

    普及学前教育，削弱家庭影响

    今年9月，3岁前儿童教育再次成为法国政府与民众的关注重点。低龄儿童的早期教育是法国《重建共和国学校法》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早期儿童教育被视为提高学生基础教育阶段学业成功率的重要手段之一，特别是让出生在弱势群体家庭的孩子尽早接受优质的早期教育，将极大程度地削弱因家庭、经济、地域等因素对儿童学业成功所造成的影响。此外，对于大多数儿童而言，集体生活是其成长过程中融入社会的重要体验，3岁以下儿童进入幼儿园可以很好地满足他们的集体生活需求。

    法国的学前教育有着良好的传统，近年来3岁儿童的入园率稳定在98%左右。然而在2001年至2012年期间，特别是在2009年至2012年期间，法国2岁儿童入园人数急速减少，入园率从35%下降至11%。2012年法国经历政府换届，奥朗德政府给予学前及初等教育特殊的关注，自奥朗德政府任期起至2015年秋季，法国共开设900余个学前教育班级，创造了约2.5万个早期教育学位。

    2016年秋季，为了促进3岁以下儿童入园，特别是优先教育区低龄儿童入园，法国政府多部门协作，着力推动学前教育覆盖率。法国教育部、家庭补助局以及家庭、儿童和妇女权利部等部门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致力于推动3岁以下儿童早期教育。行动主要涉及向社会救助金申请家庭、农业社会保险投保者发送邮件，向家长介绍实施早期教育的可行性。有关部门还制作了宣传视频，描述了4位母亲所见证的子女在幼儿园的日常生活，记录了幼儿园的文化和语言环境，以取得家长的信任。针对家长比较关注的学业成功问题，有关部门向家长宣传儿童低龄入园的优点：幼儿园教育有助于儿童的情感、社会、感官、运动神经及认知发展；幼儿园教师帮助儿童建立标准法语的口语语言结构，引导儿童探索法语书写，由此能够有效预防儿童在义务教育阶段可能遇到的学业困难。

    法国政府此举颇具成效，自2012年秋季以来，2岁儿童的入园率已经大幅度上升，从11.7%上升到20.6%，法国经济条件较差的优先教育区2岁儿童的入园率也逐年增长。

    均衡小学教育，减少地域差异

    在小学初等教育阶段，法国政府主要推行“教师比班级多”政策，在优先教育区增设“辅助教师”职位，预防学生学业困难，保障小学教育每名教师具备共同的教学基础，进而达到均衡各地教师和教育资源的目的。

    “教师比班级多”政策最初于2012年12月提出，涉及法国基础教育小学阶段，旨在促进学校公平与效率，为人口薄弱地区教学组织增加额外辅助，以减少教育资源配置的不平等现象。在该政策指引下，法国政府在2013年秋季入学季增设了1310个“辅助教师”岗位，2014年在原基础上增加了580个岗位。2014年对该政策的测评结果显示，优先教育区内教师对课堂教学的掌控能力增强。2015年，法国政府又继续增加了500余个“辅助教师”岗位。2016年，“教师比班级多”政策针对性更强，主要用以改善初等教育第二阶段，即小学第一至第三学年的学校教育。同时，地域上则更关注优先教育区和教育资源相对薄弱的乡村学校。

    相较往年，2016年“教师比班级多”政策的较大创新是“辅助教师”要承担辅导学生的责任，此外，教学队伍全体成员要参与到教学合作中。对此，法国教育部指出，“教师比班级多”政策的实质，不是为每所学校增加教师，而是增加善于解决学生困难的专家，通过在班级形成“共同教学”，加大师生互动，从而提高学生的学习动力。

    重塑中职教育，明确教育导向

    法国中学毕业会考制度独具特色，中学生可根据自己的个人能力和职业倾向，选择普通类、技术类和职业类三类会考，直接就业或进入不同类型的高等教育机构学习。自2008年针对职业类中学教育的“达尔科斯改革”实施以来，法国职业教育课程由4年缩短至3年，此举赢得了大量中学生的青睐，致使选择职业类中学毕业会考的学生人数不断攀升。截至2014年，通过职业类中学毕业会考的学生占全体中学毕业会考报名者的近30%。

    然而，不断增长的职业类中学生人数背后却反映了学生选择的盲目性。选择职业类高中教育的学生有着强烈的快速就业需求，他们普遍出生在相对弱势的家庭，他们中相当比例的人在中学职业教育结束后，并未直接就业或接受高等教育。根据法国教育部统计，仅有3.5%的职业类中学毕业会考通过者在本科教育的第一年取得学业成功。

    为此，法国政府近年来对职业教育的改革动作频繁。法国教育部长曾多次公开表示，职业教育对法国国家发展影响深远，是法国教育部关注的重点。尽管法国当前职业教育发展面临多重阻碍与挑战，但职业教育与对抗社会不平等、社会融合、青年就业、推广国家核心价值观等多个方面息息相关。法国职业教育改革的最终目标是尽可能有效提高中等职业教育学生成功的概率。

    法国教育部组织专家团队专项负责中等职业教育改革，历时一年完成了措施起草，部分工会组织也参与其中，此举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改革方案的操作性，主要涉及增强教育质量与职业指导、开拓就业与进修通道。

    以往，职业类高中学生从高中第一学年起接受阶段测评，是所有类型高中教育中唯一需要全程接受测评的。对此，许多教师认为花费了太多时间进行评估，进而导致教学时间不足。为此，法国教育部决定暂停职业类高中教育在二年级的测评，构建一套更为完整的职业资格认定系统，保障减轻测评对教学所产生的压力，同时保障教师能够利用更多时间进行教学，保证教育质量。

    职业类高中教育有着极大的特殊性，相较于其他类型的高中教育，选择职业类路径的高中学生需要在初中毕业时决定自己的中等职业教育专业，此时大多数学生介于14-15岁之间，自身对职业规划和社会认知极为有限，然而他们要比同龄人至少提前两年作出决定，这对他们相当困难。因此，初中及高中阶段的职业指导异常重要，对学生的职业方向进行引导，由此被列为法国职业教育改革的重要举措之一。

    为了尽可能矫正学生对中学教育类型选择的盲目性，法国教育部赋予每一位学生一项新的权利：每年9月开学起至10月末万圣节假期前，允许那些认为自己选择有偏差的学生修改专业与课程。学生本人、教师团队都可以提出更换专业的申请，两者就专业修改达成一致后，各教育机构可对学生的受培训项目种类进行调整。学生的专业调整还将从职业类高中教育进一步普及至普通类或技术类高中教育。教学团队、学生与家长可以就学生专业给出集体意见，为学生找到最适合自身发展的教育道路。

    此外，法国教育部鼓励初中、高中、学徒培训中心三者之间加强联系与合作。初中生与家长可以从三者的交流、联合活动中，加深对中等职业教育的了解，减轻对职业教育的刻板印象。此举将有效提升初中教育、职业类高中教育之间的持续性，三者之间的合作就像桥梁和通道，打破了当前初中生及家长对职业类高中教育认知的偏见。同时，法国教育部与各职业类高中也在积极筹备企业-职业类高中访问活动，以此作为职业类高中生了解企业文化、职场生活的契机，为其快速就业打下坚实基础。

    增加财政补助，缓解贫困家庭压力

    为了消除因社会资源分配不平等对教育造成的影响，法国政府向符合条件的家庭发放一笔开学补助，作为该家庭子女的入学资金。每年暑期，法国家庭补助中心开始向符合家庭资产条件、有6-18岁基础教育在读子女的家庭发放开学补助，目前已有280余万家庭由此受益。

    开学补助的发放主要取决于家庭资产总额，一个孩子家庭年收入在24404欧元以下，两个孩子家庭年收入在30036欧元以下，三个孩子家庭年收入在35668欧元以下（以每增加一个孩子，收入增加5632欧元为标准）的收入微薄家庭，都可以领取到该资助。

    相较于上一任萨科齐政府制定的标准，2016年法国所发放的开学补助金额已有25%的上涨。6-10岁儿童家庭可以一次性领取363欧元开学补助，11-14岁、15-18岁青少年家庭可以分别领取383.03欧元和396.29欧元开学补助。此外，法国教育部决定将高中生奖学金提高10%。当前，执政的奥朗德政府更多地关注普通民众的民生问题，开学补助的发放就是为了避免因家庭财政因素影响未成年人的正常就学，这也是法国政府维护教育公平的重要举措。

    改革高校录取，促进入学公平

    尽管高等教育文凭万能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但在法国社会，高等教育依旧被视为促进阶层流动、对抗失业的最有效“保护工具”之一。

    根据法国就业与职业研究中心对“2010级高等教育入学学生”的调查：2014年，该群体中肄业等无文凭者就业率为41%；而10年前，无文凭者就业率为57%。2010级学生接受短期高等教育，即两年高等职业教育或三年本科教育，毕业生就业率为81%，接受长期高等教育毕业生就业率为88%，而同年龄层中等教育毕业生就业率仅为64%。高学历文凭可能无法保证为青年提供一个美好的前途，但高等教育与就业的高度相关性却不可忽视。由此，高等教育入学公平问题，被视为法国社会流动的核心关键之一。

    针对高等教育入学相关政策实效性、针对性低等问题，里尔政治学院社会科学教授皮埃尔·马提欧指出：“法国长期有效地减小教育系统内社会、文化、地域不平等是十分重要的，但不能仅仅局限在高等教育入学问题上。”马提欧认为，进入21世纪以来，法国旨在促进“机会平等”的课程和“提升成功”等政策，从宏观层面对高等教育入学公平的推动是显而易见的，然而这些政策与行动没有在学习共同体的主体间形成实际合作。此外，初中与高中课程的教学大纲也缺乏衔接性，中等教育依旧存在诸多诟病，尤其是高中教育的职业类序列与其设立初衷偏差较大，无法满足当下青年人对就业的实际需求。

    为了促进高等教育入学公平，2013年，“优秀中学毕业生”政策伴随法国《高等教育与科研法》出台。在“优秀中学毕业生”政策指引下，每年学区长与大学校长经过商议，预留给优秀中学毕业生一定数量的入学名额，帮助优秀青年以特殊通道进入高等教育体系。“优秀中学毕业生”政策涉及普通类（文学科、理学科、社会-经济学科）、技术类与职业类所有高中教育机构前10%的学生。尽管各中学学生毕业会考成绩存在较大差异，但在政策设计上，所有教育机构被认为处于同等水平，来自不同教育机构前10%的优秀中学毕业生之间并无学业差别，在公立高等教育录取上需要对学生一视同仁。而10%这个比例，由法国教育部每年设定及公开。

    普遍而言，法国公立高等教育采用注册制，所有取得中学毕业考试合格的青年都可在公立高等教育机构就学，然而小部分公立高等教育机构（高等专业学院预备班、高级技师班、大学技术教育等）需要选拔入学，学校有资格从候选人中择优录取。“优秀中学毕业生”政策的最终目标是让那些学业成绩优异的学生获得更多的录取机会，鼓励学生报名选拔性公立高等教育机构，降低学生因规避选拔性公立高等教育机构录取的风险，而放弃本可能进入更优秀的公立高等教育机构就学的机会。“优秀中学毕业生”政策规定，选拔性公立高等教育机构至少为一定比例的优秀中学毕业生预留一名入学席位，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优秀中学毕业生可以凭借该入学席位就读。

    “优秀中学毕业生”政策试图尽可能消除高等教育入学中学生的自我发展限制，特别服务于那些受地域差异影响，自认为因所在学校总体学业成果一般，而自身学习成绩不具有普遍竞争性的学生，或那些认为个人成长经历较为平淡，在选拔性公立高等教育机构进行材料筛选时，因不具备闪光点而被拒绝的学生。

    “优秀中学毕业生”政策自2013年实施以来，已经取得较大的成果。2014年有22名优秀中学毕业生凭借政策规定的入学名额进入选拔性公立高等教育机构就读，2015年受惠的优秀中学毕业生急速上升至1800名。在未来的几年可以预见，该政策将进一步惠及更多的优秀中学毕业生，削弱地域或学校教学质量等原因所造成的高等教育入学不公平。

    （作者单位系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