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春光到楝花

暮春时节，几个朋友相邀晚上在南马道巷的醉古今鲁菜馆小聚。那天恰逢我在小南门里办事，不到五点就忙完了。于是，一个人顺着南马道巷惬意行走。

雨后的傍晚，天空如洗，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草香，这是春天特有的气息。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墙上，给古老的城墙染上了一层金色。城墙下，护城河澄澈如镜，河边绿树葳蕤，成群的老人、小孩或恋人在环城公园优哉游哉散步或休憩，与古老的城墙相映成趣。南马道巷宽阔的马路偶尔有车辆徐徐而过，路南靠城墙一侧种植了一行高大的苦楝树。此刻繁花似锦，微风拂过，花枝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眼前纷纷扬扬下起了花瓣雨。那幽微的粉紫，森森的绿荫，给人带来暮春初夏清丽之美。辛辣的芬芳及在空中飞舞的花瓣，不禁勾起我淡淡的乡愁。

楝树开花，代表春去夏来。传统民俗里有二十四番花信风，指从小寒到谷雨，应花期而时的风。《岁时记》曰：“一月二气六候，自小寒至谷雨。四月八气二十四候，每候五日，以一花之风信应之。”花信风，梅花开场，茶花殿后，楝花压轴。“栋花开后始无春”，作为“报夏花”，它一开，夏日将至，白天越来越长。    

楝树，对于我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它承载着我童年的回忆和对故乡的思念。儿时村边、田边、河边、塘边、郊野里，凡有泥土的地方，都生有苦楝树。它对土壤要求不高，能适应贫瘠的土地，也能在岩石上生长，这种树长势旺盛，繁殖力强，经常自然生长在乡间小路或山坡上。后来村民发现楝树叶子可驱蚊虫，便移植在房前屋后。苦楝花每年四月开放，正值春夏交替之际，待到满树楝花飘落时，夏天就要来了。北宋诗人王安石曰：“楝花开始无春”，即苦楝花是春夏季节的分水岭。一阵春风，满树楝花如雪花般飘落，轻盈的姿态，美若仙境；一场春雨，花瓣显得格外清新，在烟雨蒙蒙中给人以宁静。

儿时，家后院有一棵高大的楝树。白天，我喜欢在楝树下读书学习，或静静地坐在树下，看蜜蜂蝴蝶在花丛中忙碌，或和小伙伴们追逐嬉戏。晚上，推开窗户，楝花的香气沁人心脾，橘黄的光线打在绿深紫浅的楝花上，给人静美幽深之感。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回忆像长了触角般渐次氤氲开，成为晚春唯美的永恒记忆。  

楝花之不同，在于它的花期坚韧和长久，虽然是最后一种晚春花事，但是它慢慢开，花期长达一个多月，生生把春天又延迟了，那种温柔清香，仿佛说，“我还在，春天不会走远。”

楝树因为果实苦涩所以叫做苦楝。其叶形如槐叶，比槐叶略长，边缘有浅齿。春天稚嫩的时候为浅绿色，渐渐转为墨绿色，等到秋天就变黄了。苦楝花小而美，圆锥花序，花五瓣，边缘淡紫红色，中间管状的圆柱形是雄花管，紫色较深。许多人不知道苦楝树也分雌雄，雄树不结果，只有雌树才结果，树高丈余。苦楝树果子成熟时呈金黄色，果柄修长成串挂在枝头上，秋风吹拂如同风铃摇曳，因此古人形象地称之为“金铃子”。

楝树全身都是宝，花、叶、果、均为中医良药。苦楝果又叫苦楝子，具有清热解毒，疏肝理气、行气止疼及抗菌止痒的作用。苦楝花和叶不仅是很好的药材，晒干还有清热燥湿及驱虫的功效，楝花还可以提取芳香油。

楝树高大挺阔，所以远看楝树最美。宋朝诗人詹慥在《寄胡籍溪》中写道：“雨过溪头鸟篆沙，溪山深处野人家。门前桃李都飞尽，又见春光到楝花。” 晚春时节，诗人跋山涉水回到山区自己的家，到处是春绿，但是他一眼就看见了山谷里的家园。虽然桃李开谢，但一树紫色如云的花迎着他的视觉，那是他的家园，是让他心有着落的地方。家园的春天总是那么长久，撩动着游子的心。

苦楝树虽然可以入药，但是它生长期缓慢，经济价值不高。如今在农村已经很少见到苦楝树了。大家更愿意种植生长快，木材用途广泛的树种。虽然农村苦楝树减少了，但在城市却经常看到它作为行道树装扮着一方天地。

总有暮光铺陈美好，抚慰一路跌撞的疲惫。

徜徉在南马道巷，我抚摸着古老城墙青砖上斑驳的墨绿青苔，望着眼前不急不缓纷纷飘落的粉紫色“楝花雨”，安静地享受着这份清欢，任由它们呢喃我的双耳，轻吻我的头发。花瓣和我互相流动，如梦似幻。那一刻，破空而来的豪迈，空荡迷幻的洒脱，轻盈飘渺的豁达，纤柔细腻的感怀，无声无息的柔情，绝尘而去的黯然，挥之不去的伤感……所有的情愫一股脑儿向我涌来。人们向往大开大合、大红大紫的气势，但当浮华历尽，才会发现返璞归真才是人生要义。“草木枯荣自有时，万物从容皆可得”，是自然之道，也是顺势而为。我们只需沉稳心绪，不慌不乱，顺着时间，且行且珍惜。

四时烟火渡，自在愈人心。踏在簌簌紫楝落花的路上，我在温柔又清醒的风里，迎接下一个热烈的夏天。